一九四八年农历中秋过后不久,南闸镇出了一件命案,整个江阴轰动了,成了京(南京)沪线上一桩很有影响的社会新闻。直至今日,老辈的人们还记忆犹新。
当年九月二十日,国民党的江阴《正气日报》,用头版头条报道:“要塞守备总队击杀观山之虎曹荣金。"”
谁是曹荣金?他就是活跃在观山乡及其周围的中共澄西三区地下党员、武工组长。
国民党为了杀一儆百,以“勘乱”的实绩巩固江南后方,挽救败局,江阴要塞司令戴戎光,伙同江阴县长徐玉书,命令南闸镇长郭云鹏将曹荣金的尸体“枭首示众”。于是,曹荣金的头颅被残忍地割了下来,又挂到了戴戎光乘坐. .的美国吉普车前,一路风驰电掣地驶向南闸汽车站、普惠镇,(现江阴浮桥)经过利用纱厂,缓缓地在江阴城里游街示.众,吸引了成千上万的市民,最后,将头颅挂在体育场上三天三夜……
江阴国民党的头面人物兴犹未尽,又是写公文,又是打电话,将邀功请赏的报告送达国民党江苏省政府、国防部。于是,嘉奖令和赏金又纷纷从南京、镇江颁发下来。
反动分子奔走相告,弹冠相庆;革命群众惨遭株连,曹荣金的通讯员陈荣坤,借宿的屋主宋锡初夫妇,被投入监狱,遭受酷刑,陈荣坤、宋锡初殉难……
在敌人眼里,打死曹荣金,等于除掉了一只令人生畏的大老虎;在贫苦的人民心中,曹荣金的牺牲,使他们失掉了足以倚靠的刚强勇猛的无产阶级革命志士。
熟悉曹荣金的地方人士清楚地记得他的音容笑貌:这个出生在南闸闵家村的贫农子弟,长得一表人才,虎虎而有生气,长圆脸,双眼皮,眸子神采逼人,身子稍矮,却匀称结实。他身手矫健,臂力过人,豁虎跳,翻筋斗,跟人摔跤,任你多么高大,都不是他的对手,干起架,几个小伙子也不敢近他的身。
农村的夜晚闲来无事,生性好动的曹荣金一度染上了赌博的嗜好。他赌瘾较深,但“技术”不好,老是输钱,连仅有的半亩田也卖了。一九四四年秋,为了逃赌债,他参加了新四军。
在革命队伍里,投身革命的最初动机不是人人都很高尚和自觉的。然而,共产党就好比一座奇妙的熔炉,它熔化顽石,清除杂质,炼就钢铁。很快,曹荣金就戒了赌,在党领导的澄西三、四区地下区长陈新的教育下,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共产党员。
从此,他把整个身心都献给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一九四五年,他编入澄西县警卫大队短枪班,以一手好枪法活跃在澄西地区。
同年八月、十月,他参加了进攻和收复申港日伪据点以及配合陶勇歼灭国民党镇波军的战斗,勇敢机智,表现突出,获得表扬。
一九四五年深秋,他追随区长陈新,为布置北撤事宜日夜奔忙。妻子曹金娣已有身孕,抱怨道:“要是等你拿米粉回来,有十个曹金娣都要饿死了。”“我拚死拚活做工,替你还了赌债,还供给你钢笔、手表、香烟,你就不能照顾家里?”曹荣金尴尬地笑道:“嗯,我对不住你,很是难为情。今后革命成功了,我是不会忘记你的。”就是丈夫这么.一句话,给了妻子支撑家庭、支持他干革命的力量和勇气。
同年十一月,他随澄西县警卫大队北撤。在高邮,他编入二分区经济大队,出色地完成各项收税任务。
一九四六年底,他秘密南下,正式就任澄西三区武工组长,成了中共澄西三区特派员陈新的得力骨干。
一九四七年六月,陈新不幸牺牲。澄西三区的工作重担实际上落到了曹荣金身上。难怪当地的群众都叫他“曹区长。”
澄西三区近在国民党统治江阴的中心—县城,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敌人在南闸、申港都派有守备武装驻扎,动辄纠集地方自卫队下乡搜剿中共武工队员。而且,国民党前线军事越是失利,这种“清剿”的频率越是增多。正是在这严酷的斗争形势下,曹荣金发挥了“夜老虎”的威力,依靠人民,昼伏夜出,很快打开了澄西三区的斗争局面——
锄奸除霸。他率领武工队员先后秘密处决与人民为敌的敌探、恶霸吴某、陈某、沈某、顾某等人,使敌人又恨又怕,称他为“江阴老虎”,公开悬赏缉捕。
“三抗”斗争。他发动贫苦农民抗捐、抗粮、抗丁,有力地抵制了国民党的横征暴敛。一次,他在国民党自卫队下乡武装催收捐款返回南闸的龙沟口村东,设伏击毙了自.卫队队员邢某,缴获了短枪三支,震慑了南闸镇。
发展力量。在陈新牺牲后短短一年间,他培养了沈勇德、顾宝洪、曹志金、陈荣坤等二十名党员和骨于分子,建立了数十家“支点户”,为地下革命斗争提供了立足点,以致敌人把他活动的南闸西北范围称为“匪区”、“匪窝”。
形势最严峻之时,正是曹荣金斗争最活跃之日。尽管常常露宿在秦皇山前的野蚌里,戴匿在白石山的洞窟中,他总不气馁,斗志倍增。他对革命事业的忠诚和刚强,为同志们所称道。一九四八月六月,他在欢送胞弟曹志金去苏北学习时,反复叮咛的就是:“要吃得了苦”、“不能开小差”、“遇到敌人要坚持斗争到底”。在上海做工的曹金娣,因为是“匪属”,回家探亲,常常不敢回到闵家村家中去住,也象夜猫子似的东躲西伏,跟丈夫悄悄会面。一次,荣金对妻子边说边笑鼓励道:“不要怕!你要是死了,我为你报仇。我要是死了,你是没有能力伸冤的。”金娣嗔怨道:“人死了,伸冤有什么用?你还是当心点。”荣金说:“我自己会当心的,你也要当心。”
曹荣金的确是很机警的,每天的宿营地常常更换。他还在夏港茅场里挖了一个地窖,为武工队员学习、开会和住宿之用。敌人多次下乡搜捕他,总是徒劳往返。国民党南闸镇长郭云鹏咬牙切齿地说:“有他姓曹的,没有我姓郭的。今生今世我同他暂不两立!”
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也许是疏忽,也许是轻敌,正当胜利的曙光快要照耀江阴的时候,他,出事了!
那天,他还是留宿在八房村宋锡初家里。几天的太平无事造成了环境安全的假象。通讯员陈荣坤枕着他的三号盒子枪坐在门外砖场的躺椅警戒。谁知,到了深夜十一点,打起呵欠,沉沉睡去。
就在此时,国民党要塞守备总队长梅含章,秦南“清剿”区督导员钱守愚,会同南闸镇长郭云鹏,率领驻镇守备总队二大队五、六两个中队和南闸自卫队以及云亭壮丁队共二百余人,从东、南向八房村包抄过来,前锋很快冲到宋家砖场上,将陈荣坤捕获。
睡在宋家第一间西侧屋里的曹荣金,猛地惊醒,擎着两颗手榴弹,着了白短裤、白汗衫、赤脚冲出大门。四名敌人慌忙上前揪住他。可哪是他的对手,他拳打,脚踢,嘴咬,一个个给他甩倒了。他腿上给刺刀戳了一刀,鲜血淋漓。他不顾一切向村东南稻田里冲去。但是方向判断失误,他跑进了敌群里。
田岸上的敌人纷纷叫喊:“捉活的,捉活的。”
曹荣金边跑边叫:“只有死的曹荣金,捉活的,休想:”
他冲出约有百米,眼看就要突出重围,“砰!砰!”又慌又急的敌人开枪了。
曹荣金合扑着倒在稻田里。敌人蜂拥而上,将刺刀在他背、腰上乱截。鲜血立即染红了他的汗衫、短裤。
当夜,八房村被敌人突击搜查,不少无辜群众连夜给押往南闸镇公所审查。
翌日黎明,曹荣金的尸体丢放在南闸小学操场上。八时许,志得意满的郭云鹏操着湖南腔的普通话,对围观的人训话:“看,他不是夸口要杀我郭云鹏吗?可是老天不帮他的忙!有次他化装成肩挎草筒篮的农民上街,戴着短枪想暗杀我,结果呢?嘿鼎,他眼聘看错了人!这就是匪首曹荣金的下场!”接着,他秉承戴戎光的旨意,一声吆喝:“斩猪头:”命令扫大街的外地人胡某借来肉铺的屠刀,将曹的头颅砍了下来,挂在南闸汽车站示众三天。
据目击者回忆,曹金荣的头颅虽不象《三国演义》中吓得曹操生病的关云长那样目睁须张,却也意态安详,双眼坚定有神,充分显示了他对党忠诚、宁折不弯的刚强性格。
数天以后,曹荣金的亲属和村人将他的头颅与尸身缝接,棺葬于闵家村南的高烯上。每年清明节,前去焚化纸钱、凭吊悼念的人群络绎不绝。烈士的英名在江阴人民革命史册上永放光辉。
(赵谷怀)